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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时代共振,创新民族传统文化符号的意象表达——舞剧《勐相耿坎·傣拳师》观后
  正值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第十六届云南省新剧(节)目展演以“百年辉煌耀云岭,边疆人民颂党恩”为主题,突出现实题材文艺创作和弘扬各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创作导向,推出了各艺术院团、专业院校创作的优秀作品。入选本届展演的舞蹈类作品共有七部舞剧舞蹈诗和一台音乐舞蹈组台演出。七部舞剧舞蹈诗中,作为经典复排的舞剧《阿诗玛》曾经斩获中国“文华大奖”“五个一工程奖”和“中华民族二十世纪舞蹈经典作品金像奖”等多个大奖,同时被列为文旅部2021年“百年百部”传统精品复排计划重点扶持作品;以云南脱贫攻坚为创作主题的舞剧《幸福花山》入选了文旅部“百年百部”创作计划重点扶持作品;另外有四部舞剧舞蹈诗《跟着阿舅走》《流芳》《马帮丝路》和《太阳照到独龙江》也出自州级以上专业院团和专业艺术院校的原创作品。唯有一部舞剧《勐相耿坎•傣拳师》是由一个县级民族文化工作队和文化馆原创演出,同时作为舞蹈类展演的第一个作品亮相。带着对创作团队专业实力悬殊的疑惑和对舞蹈作品有别于以往常见的傣族舞蹈题材的期待,笔者前往昆明剧院观看了由临沧市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民族文化工作队和文化馆创作展演的舞剧《勐相耿坎•傣拳师》。
  “勐相耿坎”是对傣语“耿马”的直译,意思是跟随白马寻觅到的黄金宝石之地。舞剧《勐相耿坎•傣拳师》讲述了耿马县一位女创拳传承人少时拜师学艺,在康郎的指引下坚持梦想,最终继承师傅遗愿弘扬女创拳的故事。舞剧通过傣拳师的故事引出一个核心文化主题,即临沧耿马县的傣族传统武术——“涞阶恩赛·女创拳”。“涞阶恩赛·女创拳”主要流传于耿马自治县孟定镇,原是女子首创,后来被一位勇士涞阶恩赛发扬光大,故有此名。女创拳曾作为历代孟定傣族土司的练兵拳法,后来在各式拳法的基础上逐渐融进傣刀、傣棍等内容。在传统民俗活动中,当地文艺工作者广泛吸收了傣族舞蹈动作元素,使其表现出舞武融合、刚柔并济的民族特色,并在各类体育、舞蹈赛事中大放异彩。2020年10月,耿马县申报的“傣族·女创拳”被收入临沧市第五批市级“传统体育、游艺和杂技”类非遗代表性名录。选择“傣族·女创拳”这个非遗事项作为舞剧的创作题材,表现出了舞剧编导的独特匠心,也让我们看到了地方文艺工作者和文艺团体在挖掘地方文化资源、坚守文化传承方面所做的努力。
  舞剧由序“古竹城曦”、十六个舞段组成的四幕和两个舞段组成的尾声构成,以顺序性结构讲述了男主角拜师学艺、与师傅的女儿相爱成婚、在师傅严格要求和期望下传承女创拳的历程。从戏剧结构形式的判断来说,这部舞剧主要由傣拳师、师傅和师傅的女儿三个主要人物构成了女创拳的传承脉络,关于“剧”的构成还缺乏人物关系、情节推进与戏剧矛盾冲突的内在机理。整体印象上,这部舞剧的主人公傣拳师更像是为展示临沧耿马县傣族民间舞蹈而塑造的一个贯穿线索。后半场各个民间舞蹈、女创拳的连番场景性舞段表演,难免又回到少数民族地区旅游歌舞晚会的场景。但有意思的是,当男女主角婚礼场面上出现了傣族马鹿舞、紧那罗舞和傣族传统古乐,尾声出现了独具风格的“涞阶恩赛·女创拳”表演时,观众似乎忽略了舞剧结构和情节铺陈的平淡松散,立刻被舞台上原汁原味、丰富多彩的耿马县傣族传统乐舞所吸引。那么,暂且不谈《勐相耿坎•傣拳师》是否构成一部较好的舞剧样式,作品最大的成功即是使观众在熟知的傣族孔雀舞、象脚鼓舞等表演样式之外,领略了不同区域傣族文化风俗与民间舞蹈的异样风采,以剧场艺术的形式为当地的旅游文化作了很好的宣传与推介。在这一意义上,《勐相耿坎·傣拳师》对于2018年刚刚脱贫摘帽,需要迅速迈进乡村振兴步伐的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来说,无疑可以作为一个比较有特色的文旅项目加以传播推广。
  编导抓住了耿马县傣族独具特色的非遗事项,试图通过舞台艺术创新弘扬本地区傣族文化魅力和民族精神。这一思路是云南民族舞蹈创作的一个显现特征和优势所在,积极响应了以文艺作品树立民族精神标识、凝聚文化自信的时代要求,非常值得提倡与鼓励。这或许也是《勐相耿坎·傣拳师》从众多作品中被遴选进入代表云南最高艺术平台的“云南省新剧(节)目展演”活动的主要原因之一。而从艺术创作本体来说,以少数民族传统文化(尤其是非遗事项)作为素材的舞剧创作,还需要面对很多从文化理念到创作实践的问题。
  首先,是如何解决从民间舞蹈素材到舞台艺术形象的主题凝练与语意表达。
  当代民族舞蹈创作在现实题材、文化表达等观念体认下不断呈现出传统舞蹈语言的创新发展,早已突破民俗舞蹈的风情再现与民族性格铺叙,转向更为宽广、独立的语意结构。例如2019年获得第十六届“文华大奖”的原创民族舞剧《草原英雄小姐妹》以“课堂”为二元空间转换的媒介,讲述了当代小学生重温20世纪60年代“草原英雄小姐妹”龙梅和玉荣的感人故事时产生的两代人之间的情感交融。在这部民族舞剧中,蒙古族民间舞蹈的最动人之处并不是其作为烘托氛围的情绪性舞蹈或是展示蒙古族草原文化的风情性舞段,而是在尊重传统审美表达中创新舞蹈语汇,刻画了个性鲜明的水草、马儿、羊群、女孩等形象,并融为一个有机的叙事整体,围绕舞剧主题,以个性鲜明、扣人心弦的舞段推动剧情的不断发展,既表现出一定的独立性又强化了舞段之间的整体逻辑。云南拥有丰富的民族传统舞蹈文化资源,舞蹈创作素材可谓信手拈来,舞剧创作若寄望达到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的高水平,需不断开拓创作思维,避免握着丰富的民族舞蹈素材停留在民俗风情展示或场景渲染上,要注重民间舞蹈创作在舞剧结构中的形象凝练、叙事功能和整体思维。
  第二,是如何推动民族传统文化符号在舞剧中的创新性发展和创造性转化。
  习近平总书记曾经多次提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新性发展和创造性转化,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明确指出要“深入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蕴含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结合时代要求继承创新”。这就要求我们在艺术创作中需坚持守正创新的艺术观念,在尊重文化传统的基础上创造性地提炼出深刻的人文思想内涵,以优秀的文化标识为涵养文化自信、弘扬时代精神发挥文艺创作的现实价值。
  近些年来,类似于《勐相耿坎·傣拳师》的舞剧文本,以非遗事项为元素的民族舞蹈创作颇受关注。有一个成功的舞剧案例,即由广州歌舞剧院2018年首演的舞剧《醒·狮》。这一作品被称为是中国第一部以国家级非遗项目“广东醒狮”为主题的大型舞剧,获得了第十一届中国舞蹈“荷花奖”舞剧奖。“醒狮”是广东、广西等地区及海外华人社区均有流传的融武术、舞蹈、音乐等为一体的非遗项目,每逢节庆或重大活动时,必定舞起“醒狮”,代表着吉祥如意。舞剧《醒·狮》将这一非遗事项所表达的中华民族的气节与精神融入到百年前鸦片战争的历史背景中,以舞狮人的悲壮豪情抒写了广东三元里抗英斗争的伟大故事。在剧情铺叙中,“醒”和“狮”构成了一个特定历史条件下的隐喻关系,“醒狮舞”始终贯穿于尖锐的矛盾冲突中,舞狮少年的爱恨情仇最终变蜕为国家大义的觉醒。“广东醒狮”这一非遗事项的舞台艺术创作最令人瞩目的价值是从艺术形态中延伸出了民族精神和家国情怀的文化表达,实现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新性发展与创造性转化的内在价值。这一创作理念和思路契合了当代中国舞蹈创作现实主义精神的追求。
  在舞剧《勐相耿坎·傣拳师》中,编导围绕剧情发展设计了耿马地区女创拳、造纸术、传统节日“开门节”、马鹿舞、紧那罗舞等丰富多彩的傣族传统文化,令人耳目一新,感受到了耿马县浓郁深厚的傣族传统文化和民族团结的美好景象。但是从文化创新的立场,尤其是在现实题材文艺创作的导向下,还要体认到传统文化的当代表达不仅需要深厚的民族文化情怀,更需要立足于时代命题上的思想高峰。期待云南民族舞剧创作进一步增强与时代共振的深层认识,站在新的时代征程上,提炼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精神价值,融入时代大背景,塑造真实可感的典型人物,观照现实,守正创新,提升其在凝聚中国精神、滋养文化自信中的原创推动力。
  (作者:刘丽,云南艺术学院舞蹈学院副院长,教授)
  本文系云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艺术科学规划重点项目《云南当代民族舞蹈创作研究》(项目号A2018ZW01)阶段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