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疆嘎丨舞剧《孔雀》 一场为爱守望的舞蹈想象

  

  

  

  2022年9月18——9月20号,杨丽萍舞剧作品《孔雀》(以下简称舞剧《孔雀》)在云南大剧院结束了距离2012年第一轮演出十年后的三场复演,这三场演出在春城昆明犹如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震撼且摧枯拉朽般炸裂着昆明观者的眼眸,亦犹如一场疾风暴雨,略过干旱的大地,滋润了花都昆明观众的心灵。云南文化总经理王焱武骄傲的宣称,为满足市场需求,公司决定将原定18号的内部彩排作为加演对外开放,消息一出,开票仅仅50分钟的短暂时间内,就出票1100多张,随即售罄,创造了云南院线舞台演出的新奇迹。舞剧《孔雀》在一波又一波掌声和观众久久不愿离去的致敬中落下帷幕。观演者10年后再看舞剧《孔雀》,有人为之鼓掌喝彩,有人为之起立致敬,更多的人对于艺术家杨丽萍老师肃然起敬,为杨丽萍老师对艺术的执着,对自己过往擅长表达方式的扬弃,对人生的思考,对信仰的解读和她面对当下,直面死亡的态度,是观众为之顶礼膜拜的理由。

  

  

  

  舞剧《孔雀》的再次回归,可概括为四个关键词,即:诗化、魔幻、浪漫、澎湃。这是舞剧《孔雀》的重生;这是四季的生死轮回;这是儿女情长、这是生离死别;这是疫情后的一盏灯;更是救赎生灵的一部经。舞台上如梦幻泡影般的幻象,度人、度己、渡众生。舞剧《孔雀》是一部具有古典主义色彩的艺术召唤,是表意优先、以物拟人、表现人性当下的心理呼应。该剧是云南乃至中国当代艺术史上具有物我两忘的自传式舞剧,情感浓烈厚重、主题积极重大,全剧荡漾着一种为爱坚守,向死而生的崇高之美。

  

  

  

  一、从古典主义审美意向出发,建构当代审美情境的新表达

  新版舞剧《孔雀》在形式和语言的陈述上是唯美的,舞台之上经典舞段层出不穷。除去举世皆知的《雀之灵》《雀之恋》《守望》等殿堂级的经典舞段,还有杨丽萍老师亲自演绎的《孔雀之死》、《接引之舞》等,而新创作和改版升级的如《七孔雀舞》《欲海乌鸦》《孔雀与乌鸦》等舞段也是让人流连忘返、拍案叫绝。观演者无不为那些从古典审美意向出发,建构当代审美情境的美轮美奂的舞蹈和动人心魄的场境所感动。笔者认为,这是一部可与古典芭蕾舞剧《天鹅湖》媲美的唯美的舞剧。舞剧《孔雀》具有西方古典主义的审美高度,也有着中华传统文化中所特有的文明与信仰。而杨丽萍老师更是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且年过六旬的美丽女子,在这彩云之南,神奇之地,创作演绎着一个东方的浪漫故事。舞剧《孔雀》是一场轰轰烈烈、石破天惊的爱情故事,是一个生生死死、永恒不灭的爱情守望。杨丽萍老师率领着一班舞蹈新人,通过舞剧《孔雀》,将这撼人心扉的爱情故事舞向世界各方,以新创作、新表达唤醒了众人心中为爱坚守、唯爱永存的追求与向往,这也是中华文化中所特有的文明与信仰。

  

  二、从写实主义到表现主义是艺术家自我升华和扬弃的艺术自洽

  舞剧《孔雀》题材选择延续的是杨丽萍老师一以贯之的风格,这样的风格瑰丽而曼妙,她始于上个世纪暨1979年杨丽萍老师主演的舞剧《孔雀公主》,顺延到1986年杨丽萍老师的《雀之灵》横空出世,再到1992年的舞蹈《月光》,2004年的舞剧《云南印象》至2012年版本舞剧《孔雀》,2016年舞剧《孔雀之冬》,直至2022年新版舞剧《孔雀》复排上演,表演形式和语言风格是相对统一的。但是,近年来以写实主义仿生舞起家的杨丽萍老师,创作推出了大量的表意优先,虚实结合且言之有物的表现主义作品,《十面埋伏》《春之祭》《平潭映象》《孔雀之冬》《孔雀》等等,这些作品的诞生,每每都刷新了人们对舞蹈、舞剧不同样式的认知,更领略了杨丽萍老师善于学习、善于突破、自我升华和扬弃过往的巨大艺术魅力。

  

  三、对传统文化的重新建构是舞剧《孔雀》当代价值的直接体现

  在一片迷雾一样的森林里,在一个梦幻般神奇而美丽的地方,舞剧《孔雀》为我们呈现出一个魔幻瑰丽,又带有哲学思考的梦境,她演绎着一个东方部族的浪漫故事,这就是人们所熟悉的杨丽萍老师关于孔雀的爱情故事。这故事,四十几年前杨丽萍老师演绎过,今天,杨丽萍老师又试图把遥远的神话故事接通现代人的审美情愫,把东方少数民族的情感,用舞剧这样一种国际化的现代艺术方式展现出来。在云南省大剧院座无虚席的三场演出就已经表明:舞剧《孔雀》的传统文化建构是舞剧《孔雀》获得成功的当代表述;是一部具有少数民族符号的现代性表述舞剧,它在中国舞蹈众多的舞剧表达中,另辟蹊径的试图树立起“中国少数民族原创舞剧”的品牌,这样的表述可以说是践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直接体现和创作实践。

  

  

  

  四、古典主义审美和中国故事是观众掌声雷动的根本动机

  舞剧《孔雀》故事一开场,在神灵的讲述中,引发了一群美丽的孔雀瑰丽曼妙的群舞,将观众引进了一个神奇的世界。“浪漫与魔幻”的舞台,表现主义的灯光和【新东方主义】舞美的运用,体现了后现代新古典主义审美与中国民族特色的奇妙结合。舞剧《孔雀》的爱情故事,不同于一般谈情说爱的缠绵悱恻,而是向观众展现了一个专属于东方少数民族特有的充满原始浪漫和野性的爱情故事。它比以往任何版本的孔雀都更加诗化、魔幻、浪漫、澎湃。她也不同于柴可夫斯基版的芭蕾舞剧《天鹅湖》,《天鹅湖》表现的是恶魔拆散一对恋人,恋人拼死抗争的故事,是权谋与阴谋叠加的卑劣行径,也是爱情被物化的西方价值。

  杨丽萍老师版本的舞剧《孔雀》,采用的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所特有的文明和信仰。杨丽萍老师把反面角色乌鸦塑造成了一个在自己的笼中起舞,帅气而骄傲,以为自己才是万物主宰的自大者,他被孔雀美丽的羽衣所吸引,他看到了孔雀中最美的萨朵,爱上了她的美丽和纯洁。嘎雅和萨朵的缠绵,让乌鸦的心理充满羡慕和嫉妒,他与萨朵和嘎雅纠缠着,展开了一场迷恋和选择的对峙。孔雀萨朵和嘎雅之间的爱,让乌鸦充满了挫败,他失去了原有的骄傲,转而羡慕和迷恋孔雀嘎雅华丽的羽衣,贪执和迷恋化为占有的欲望,黑暗中的火焰点燃了乌鸦的愤怒,为了得到嘎雅的羽衣和萨朵的爱,乌鸦唤来了同伴助威。这里的乌鸦是一个痴情专爱、欲求不得、为爱痴狂的悲剧人物。因为孔雀嘎雅和乌鸦他们两个都爱孔雀萨朵,男孔雀嘎雅是一名为爱坚守,为爱守望具有坚贞的爱情观和奉献精神的角色,嘎雅为了解救萨朵的自由,甘愿用他的羽衣为交换,获取萨朵的生命与自由。黑格尔说过,真正的悲剧不是恶对善的毁灭,而是冲突双方都有强烈的合理性,但双方在一起时会产生强烈的冲突与不和谐,这是真正的悲剧性。舞剧《孔雀》中的角色,没有所谓简单的好和坏,但是,这些不同性格的角色组合在一起,却产生了强烈的冲突和矛盾,产生了最具美学价值的悲剧性。

  

  五、舞蹈意象中文本、风格、形式和语言的高度统一是舞剧《孔雀》成功的根本

  舞剧创作是很注重文本和舞蹈之间的关系的,这部剧做到了文本和舞蹈的相互验证。比如万物复苏再到萨朵和嘎雅的相遇,这样的开场是可以入舞的;而且从舞蹈本身也可以反溯挖掘出这样的文本。这给舞蹈编导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基础,使得入舞有了充分的可能性和丰盈性。舞剧往往不善于讲故事,它更重要的是抒情和表意,但这部剧除抒情和表意之外在讲故事方面也比较成熟。用舞剧讲故事同样关系到了文本,关系到舞蹈编导能不能驾驭文本,把它用舞蹈的方式编成故事,让舞蹈具有文学性。舞剧《孔雀》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即叙事本身与多维的舞台呈现美学的一致性。一般的舞剧,经常是看开头就知道结局,也能清楚人物脉络,鲜能让人去思考文本或文学价值。但这部舞剧,它能够带着观众跟着人物的命运去行进。并且这部舞剧的舞蹈本身采用风格化的语言呈现,其中的现代舞成分运用不突兀,恰到好处。

  舞剧是一种无声的言说,其本质是对人物深层心理活动的肢体表达。舞剧艺术如何在动作语言层面既把握住现实主义文艺对人物行为和内心世界的真实刻画,又能够在人文关怀下产生动人的舞蹈表现魅力,是对当代舞剧编导的重大挑战。舞剧《孔雀》源自云南西双版纳的雨林,剧中人物之特殊艺术语言构成有几种元素:一种是从孔雀仿生现实生活中提取的生活动作语汇,第二种是编导精心编排的显示剧中人乌鸦的跋扈嚣张的个性的舞蹈语汇,第三种是从民族舞的语言主旋律语汇发展而来的完整舞段,第四是现代舞的表达如《神灵》《守望》。该剧的两位总导演杨丽萍和高成明老师将上述几种舞蹈语言要素融合为一,将舞剧人物的生活动作、性格气质动作和主旋律化的成型舞段融合在一起,把自然生活细节与充分舞蹈化的肢体表达天衣无缝地链接在一起,构成了一种特殊的虚实结合的独特语境。这样的动作编排法则,贯穿在整个剧中,萨朵与嘎雅二人在台前极具趣味性的轻轻唇语般的指尖倾诉的双人舞,《雀之恋》,孔雀大群舞,乌鸦与同伴炫耀实力的大群舞,都具有实中有虚、虚中带实的特征,令人印象深刻。舞剧用极富想象力的手法,塑造出了孔雀和乌鸦的群像,雕刻出唯美和彪悍的特色形象,以一种前所未见的舞蹈意象强烈地闯入观众眼帘,令人深深动容,久久难忘。舞剧《孔雀》在文本创作和动作艺术上达到了内容与形式的高度统一,完成了现实生活向中国意象美学境界的转化和提升,为当代中国舞剧创作提供了非常宝贵的创作经验。

  

  六、吐故纳新的高素质演员队伍是舞剧《孔雀》精彩呈现的基石

  新版女孔雀萨朵“美得令人窒息”这是观演者的评价。女孔雀萨朵的扮演者肖蓉浩,是中央民族歌舞团的首席演员,主演过大型民族舞剧《天之路》《仓央嘉措》《瑶山那抹红》等,看她跳孔雀舞,你宛如看到了四十年前的杨丽萍本尊,神形兼备、美轮美奂。集力量与柔韧于一身的男孔雀杨涵,来自于中国东方歌舞团,2016年以全国第一的成绩考入中央民族大学舞蹈学院,参演过舞蹈诗《只此青绿》和中国少数民族迎春晚会《春暖花开》,他完美演绎了雌雄同体、阴阳相济的男孔雀嘎雅。而“乌鸦”的扮演者袁志平(小黑),更是让人眼前一亮,小黑是现任的云南省歌舞剧院的首席演员,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舞蹈学院编导系的他,参演过舞剧《阿诗玛》《丝路马帮》《红》,2020年他在第十三届云南青年演员比赛中《心泉》获一等奖,参加首届云南原创舞蹈大赛《鹇》获一等奖,他极具戏剧性的肢体表现力,将“乌鸦”这一复杂分裂的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这个反派角色有爱、有恨,性格分裂,但是并不猥琐。而“时间”的扮演者范景玥,毕业于四川音乐学院中国古典舞专业,是第九届华北五省舞蹈大赛金奖和六省青年舞蹈精英展演金奖获得者,参演了杨丽萍现代舞剧《春之祭》,张继刚作品《解放》,陈士争作品《经海山》等舞蹈舞剧。范景玥是继当年的小彩旗之后,再次完成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两平米不到的舞台上,连续旋转两个半小时……。

  杨丽萍的舞剧作品俨然已经成为了中国年轻优秀舞者的发掘平台,展现平台,造星平台。多年以来,通过杨丽萍的舞剧,一大批曾被深埋的优秀年轻舞者,通过杨丽萍的慧眼,经过杨丽萍作品的淬炼,成为了熠熠生辉的明日之星。这次也不例外,云南省歌舞剧院花蕾班演员的集体团队加持,四位曾经默默无闻的主演,在杨丽萍的指导调教下,不仅完美地撑起了整个演出,相信伴随着该剧的全国巡演,他们一定会成为新一代的舞蹈未来之星。

  

  

  

  七、不同门类的艺术家叠加创作是独特形式感的品质保障

  舞剧《孔雀》的美术总监、舞美、服装和造型设计是叶锦添老师:一个游走于服装、视觉艺术、电影艺术和当代艺术创作间的国际著名艺术家。舞剧《孔雀》有了叶锦添老师的加持,才有了今天舞剧《孔雀》美轮美奂的独特形式。这是叶锦添老师倡导的【新东方主义】美学理念的精彩呈现,【新东方主义】的艺术家们立足于传统美学,采用现代手法和演绎方式,创造出具有浓厚东方意蕴与独特审美意象的艺术作品。这样的作品样式我们很容易从叶锦添老师的艺术作品中看到典型样式,诸如:电影作品《卧虎藏龙》《夜宴》《赤壁》,电视作品《大明宫词》《橘子红了》,舞台剧作品《楼兰女》《康熙载夜宴图》《长生殿》等,这些作品的服装、视觉或造型中都能感受到他充满文化气息与创新的设计风格,这些受到国际瞩目和肯定的作品,都是叶锦添老师近年来醉心于中国当代艺术的新诠释。

  在舞剧《孔雀》的美术里,叶锦添老师用浪漫化的意境勾勒出东方部族理想中的丛林世界,森林、绿色通道、枯枝败叶、满地繁花和皑皑白雪等元素被意象化,这些不同的元素共同组成一幅巨大的中国东方民族风情的卷轴画。创意出一个独特的东方“意境”。使舞剧《孔雀》始终处于一个诗化、魔幻的世界。

  服装是一种语言,也是一种记忆,它以非文本方式记录着社会和时代的变迁。新版舞剧《孔雀》的服装设计有很多特点。第一个特点是:舞剧《孔雀》的服装具有很强的地域独特性和文化性。第二个特点是时尚感,设计师用很流行的语汇和前瞻性的艺术手法把古老的故事重新包装符合当代人的审美需求。第三个特点是艺术特色,这个戏有很好的魔幻性,所以设计的空间很大,有很多动植物的角色融入大造型或偶的元素来体现,打造出了中国版的狮子王。第四个特点是经典重塑,杨丽萍老师的孔雀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这个作品有多处涉及到经典舞段的呈现,设计师在创作的基础上顾及到经典造型的还原和升华。

  舞剧《孔雀》的灯光使用是浪漫的具有表现主义的灯光环境,灯光设计用光影把导演在舞台上塑造主观意念时的动机,调动出一切塑造性的因素。强调色彩变化上的一切无限可能和突出人物内心世界时的强烈效果,灯光设计用灯光表现幻觉、想象的场景及意境,以灯光独特的语汇,按照一定的涵义组成独特的语言,引起观众精神、心理上的联想与共鸣。

  舞剧《孔雀》用强烈的现代笔触,鲜明的中国特色,精致的艺术品质和魅人的时尚气度,来铺陈神性、纯真、唯美、浪漫的爱的故事,舞台上呈现的是一台拥有诗画、魔幻、浪漫、澎湃的艺术作品,这是一场感天动地,石破天惊的爱情故事,这是一个生生死死、历经磨难的爱情守望。这里充满了中华民族所特有的文明与信仰,这就是杨丽萍老师舞剧作品《孔雀》。

  中国舞蹈家协会主席冯双白看完舞剧《孔雀》后,如是评价杨丽萍老师,他说:“杨丽萍老师不仅为中国舞坛创造了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大IP,为云南文化打造了一张闪光的名片,更在丰厚的云南传统孔雀舞遗产上完成了一个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换和创新性发展的卓越样本,从而用一部永远的孔雀传奇之舞,为中国舞蹈自立于世界民族艺术之林竖立起一个易于传播的、具有人类文明交流互鉴意义的国际性艺术形象。”笔者深以为然,我亦认为杨丽萍老师是一位视角独特,思维开阔,具有高度独立思考能力的编导,她善于扬弃过往,勇于挑战自我,以一种我以我血荐轩辕的大无畏精神,追求全新的表达方式,她以女性视角,站在全球化的角度来思考,创作出具有国际化视野,拥有人类普遍共性价值观的一部,世界性表达、中国文化,云南题材等元素构成的舞剧。舞剧《孔雀》认识清楚、表达深刻、包装绚丽、表演丰满。舞剧《孔雀》是一台别具一格、特色鲜明、独一无二的杨丽萍导演风格艺术作品。

  

  疆 嘎,国家一级编导,云南省舞蹈家协会副主席,云南省舞蹈家协会理论评论委员会主任,昆明舞蹈家协会主席。